无声黑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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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声黑白

　　贺立言的水彩向来有闹劲，很随机、大胆的使用颜色和线条，不属于规矩的一路，看过总是有娱情、提气的感觉。今年去他的工作室闲聊，很讶异的看到的一批大幅面的黑白水彩画，其方法、情调一反常态，出奇的安静和单纯。

　　本来，水彩与水墨就其材料性能而言，两者有天然的相通。故近世以来西画传入中国就容易与中国水墨画通融，如海上画派、岭南画派都接触与吸收过水彩的表现方法、特点而另开新局。时至今天，水彩画有意靠向水墨表现者已大有人在，其格调、手法都在一定程度上(如声腔韵味)凸显了水彩画的中国身份，拓展了水彩的表现天地(如书写与意境)。

　　贺立言过去用颜色作写意表现性的风景水彩，从形态来讲，似中国的水墨精神，这回的无声黑白，已俨然从外在、内心处更直白的诉求了中国的水墨意境。看得出这是贺立言精神深处的美学向往。

　　事实上这几年贺立言一直在水彩的写意性上不停的做过实验，其追求方向是很明确的中国路向，只是囿于现代主义的色彩表现理念。这回纯然的走进黑白世界，实在是其阶段性的绘事过程里的一大跨度，兴许也是他的一个阶段课题。但不管颜色或黑白，写实与写意，均是艺术表现的不同选项，视画家性情、追求、及阶段性的不同而定，无差强人意所得。贺立言给我的感觉，是他对水彩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喜欢与执着，但又不是那种时下常见的以此作稻粱谋的绘事心态，故进入绘事状态时，身上的负担少矣，即能由此萌生天真和趣味，并逐渐进入内在的视觉经营。能做到这一点，我觉得不容易。在当下为内心、趣味画画的人真的少了，也因此变得珍贵。胡适讲人生三味药之一的“趣味散”在学问路上都如此重要，何况艺术焉。

　　看贺立言的水彩画，隐约间总会想起吴冠中先生早先有“势象”一说，概括了他及其他绘画的一种风格形态。这种审美形态需有内外在的冲动和与此相关的结构形式。贺立言这几年走的路，是颇有“势象”之态的，其基础支撑，大抵离不了趣味、形式与精神诸元素，尤其是水彩画以及与文人画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中国水墨画，更是天然地注重内在兴味与外在大势。所以当下有不少水彩没有生命的呼吸与流动势象，倒是多了些麻木的凝固、表象的写实，这多少讲来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生命感的缺失。画忌无情无意，生命寓于其中，既系自然流露，也可被人为遮蔽。故画好看有光彩，首先源自生命中的兴味与大势。看贺立言近期的这批画，大处上确有老成的意境，而且是中国的传统意境，然其中却又不失有浪漫飞动的青春心态，所画之物皆处在恣意朦胧的墨泽氛围和势象的形态里，其画面有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内在感受。

　　然而鲁迅也讲，人过四十，其态灰色可掬。如果讲前几年贺立言在艺术形态上是色彩滨纷、疾风劲草的话，当下的贺立言早过了知天命的年龄，故在水彩语言、风格上转道素雅、沉雄之黑白视象，当是自然的精神宿命，其精神、性情可在这片自已营造的视象里得到内在的共鸣。恐怕是年纪的可掬的相近，每回赏读贺立言的黑白水彩，都撩起我内心与之相通的情绪。这个阶段的画，无论是方法、还是认识论上都有了年龄的优势，故而此时的贺立言也该是从内心深处认清自已画之所要，并出鲜明自我的时候了。

　　贺立言以黑白阶段的水彩实验出画册，嘱我作序，然以我浅见，实不敢当，端出片纸私话，终当是为朋友高兴和分享视觉表达的快乐。是为序。

　　2009年7月1日写于望园楼

　　(刘新：著名美术史论家美术批评家)